从密室出来,天已经大亮了,朱永康和朱长青审讯的一晚上,有些疲倦,就各自去睡觉了。朱永康在睡觉之前还不忘吩咐近侍派人暗杀赵玄和整个直隶赵家,近侍领命离开之后,朱永康就打着呵欠睡下了。
这一觉两位朱大爷就睡到了未时初刻,朱永康刚醒,还未下床,仆人们听见声响就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伺候了。“启禀王爷,六夫人辰时初刻就在书房等候了,是否通传?”伺候朱永康更衣的侍女一边更衣一边禀告。朱永康一惊,略微思考了一会儿,默默叹了口气“罢了,都十六年了,该平反了。”朱永康无心洗漱,随意打理了下便来到了书房。只见六夫人周氏半倚着坐在榻上,双目微闭,对于一个久病的柔弱女子来说,从辰时初刻等到未时初刻(约4个小时)着实有些吃不消了。
朱永康整理了一下衣物,挥手让下人们离开,轻轻的走到六夫人的面前,微微咳嗽了一下,待得周夫人睁眼,稍稍行了个礼“让嫂嫂久等了,见濡特来告罪。”周夫人有些虚弱的坐直了身子,微笑的说道“王爷,不必拘礼,王爷乃我陆家的大恩人,妾身若不是这病体拖累,当牛做马都难报王爷恩之一二。”朱永康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“嫂嫂说笑了,当年陆大哥和小弟意气相投结为兄弟,嫂嫂自是自家人,见礼总是不可免的。哎”朱永康叹了口气“只是当年,时情紧急,西厂权势滔天,我虽贵为王爷,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含冤而死,最后只能救下嫂嫂一人,内心惴惴不安,悔恨终身。”周夫人眼神稍暗:“时也,命也,王爷不必自责,当年我就曾说过,王爷能救下妾身和腹中胎儿,就已经大恩于陆家了,妾身又怎敢奢求太多。当年西厂到处抓人,王爷甘冒奇险匿藏妾身母女,多年来对妾身对秀文礼爱有加,相信先夫的在天之灵也绝不会怨恨王爷的,还望王爷切勿再提当年之事,切勿再觉得有亏于先夫。”
朱永康点了点头“嫂嫂在此等我,是不是听说了谢杭到了杭州,想要见他一面?”周夫人面露难色,却也点了点头“妾身确实是想见见三叔,但是妾身也明白自己见不得光,先夫的冤案一天不得昭雪,妾身的身份也就一天不得泄露出去,不然妾身死倒没什么,要是连累陆家绝后的话,妾身就算下到九泉之下也无脸再见夫君了。”
朱永康微微笑了笑:“嫂嫂放心,其实就算这谢杭不来杭州,见濡也打算带嫂嫂和秀文进京跟谢杭相见。”
周氏大惊:“王爷,难道陆家的冤案可以平反了?”
“没错,十年前,鞑靼可汗小王子攻打大同,西厂厂公汪直与总兵官许宁共守大同,却互相间水火不容,宪宗怕二人因嫌隙坏事,导致大同失守,所以调汪直于南京任御马监,后来八月又降职为奉御,革了王越威宁伯爵位,安置在安陆州,革了南京工部尚书戴缙、锦衣卫带俸指挥吴绶的职,遣返原籍。九月,宪宗下令将汪直革职下狱,着有司查证论罪。”朱永康看了一眼周氏,周氏双目微红,双全紧握,抿着嘴唇,眼中似乎要喷出火一般。朱永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“本来在十年前,汪直下狱的时候,我就想为陆兄翻案的,可惜还未等我将奏折呈上,宪宗因为被御史们吵的不胜其烦,就把几个请求翻案的御史下狱拘问,还停了都察院右都御史李裕、右副都御史屠滽半年俸禄,我见事不可为,就想着过段时间,等宪宗气消了再为陆大哥翻案。”朱永康仰天长叹一声“可惜事与愿违,次年,大同兵败的消息传来,宪宗大怒,汪直官复原职,汪直一党又重新获得权势。后来待得弘治帝临朝执政,我便思量着这次能够翻案了,便撺掇着南京户部员外郎周从时,上奏说应追究前朝遗奸汪直、钱能等人,抄其家以济边用。结果汪直等人势大,皇上无法,只得以奏疏格式不对为由,将周从时下狱,不久找了个理由就给放出来了,上奏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。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西厂的权势依旧,想要为陆大哥翻案尚需时日,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。”
“王爷,有把握了?”周氏期待的看着王爷。
“当然,这次我可是有这绝对的把握。”朱永康不无得意的说道“其实,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,我们一直都是想着怎么搬到汪直,然后给陆大哥翻案,这条路本身就是错的。宪宗当年设立西厂,就是为了拱卫皇族,警醒官员,将不尊皇室,结党营私的朋党抹杀。而汪直作为西厂第一任厂公,是绝对不能抓错人,判错案的。所以那么多以扳倒汪直,解散西厂为目的的上书,全都已闹剧收场了。”朱永康顿了顿“所以咱们要翻案只有一个途径,其实当年靖州、湾溪地区的苗乱跟陆大哥一点关系都没有,只需要西厂承认陆大哥并没有与苗使密谈,这就足够了。”
“难道就这么便宜了那个陷害忠良的阉人,还有那助纣为虐的西厂吗?”周氏有些激动,猛的开始咳嗽起来。
朱永康面露难色“这也是无法,我想先让嫂嫂你和秀文恢复陆家后人的身份,让陆大哥能够沉冤昭雪,牌位能进入陆家祠堂再说。至于汪直,此人丧尽天良,自有天会收他。”
周氏平复了下心情,咳嗽渐渐的止住了,想了想朱永康的话默默的点了点头“还是王爷想的透彻,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了,那就依王爷的意思,先为先夫平反,至于这仇,我们孤儿寡母的也就让它随风消逝吧。”周氏叹了口气。
朱永康见周氏放下了仇恨,不由得松了口气“嫂嫂先去小院休息,我明日就请谢杭进府与嫂嫂相认。陆大哥想翻案,谢杭也必须要出些力气。误会了十多年,明日谢黑子知道真相的时候,不知道会何等的尴尬。”朱永康想到开心处,不知廉耻的笑出了声,周氏也半掩着面庞咯咯的笑起来。
“父王,母亲,你们在笑什么”朱秀文休息了一晚体力恢复了许多,下床走动的时候听说母亲和父王在书房,便有些高兴的赶了过来。自朱秀文懂事以来,朱永康别说在自己母亲的小楼内过夜了,一年都不见得能来看望自己与母亲几次。每次来都匆匆忙忙,对自己倒是爱护有加,但是对母亲说是爱,更多的还是敬重。虽然母亲从未说什么,但是懂事的朱秀文看在眼里,心疼在心里。是问有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恩爱有加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朱秀文兴冲冲的打开书房大门,看见朱长青和周氏在房内欢笑。不由得开心的跑过去抱住周氏的胳膊,亲情的温暖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,朱秀文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“秀文,怎么了,怎么哭起来了?”周氏慈爱的抚摸着朱秀文的长发。朱秀文感受着母亲手掌的温暖,心中的委屈,不甘与悔恨一下子爆发了开来。看着痛哭的朱秀文,朱永康也忍不住上去拍了拍朱秀文的后背。朱秀文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,但是自己对她的爱却一点也不比对自己的女儿少。看到她如此的伤心委屈,朱永康心里也不好过。过了半晌,朱秀文慢慢的止住了哭声。周氏将朱秀文扶起,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。周氏看了一眼朱永康,朱永康尴尬的笑了笑。周氏叹了口气“秀文,其实你不是八郡主。”朱秀文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,周氏继续说道:“秀文,其实你原名叫陆秀文,是明英宗时期的户部四川清吏司郎中陆游之后,陆家被奸臣陷害,抄家灭族。”周氏指了指朱永康“永康亲王当年与你爹还有一个秀才谢杭意气相投,结为异姓兄弟。你爹被抄家的时候,永康亲王拼死护下了你娘我,当年娘如果不是怀了你,说不得就跟着你爹一块儿去了。”周氏讲到伤心处摸了摸眼泪继续说道:“这些年来,娘一直瞒着你,就是怕你忍不住说了出去,咱们娘俩的身份一但暴露,面临的就是杀头的大罪。”
“那娘,你现在告诉我这些,是不是爹要翻案了?”朱秀文握着周氏的手颤抖着问道。
“是的,这么多年来,王爷一直在为咱们陆家找寻翻案的机会,终于,皇天不负有心人,你爹的冤情,马上就要昭雪了。”周氏笑着对朱秀文说道。
“母亲”朱秀文轻轻的呼唤了一下“我的心很乱,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朱秀文挣开周氏的手,起身向外走去。朱永康看见朱秀文失魂落魄的样子,有些心疼的伸出了手。朱秀文看见朱永康伸手过来,下意识的躲了一下。朱永康伸出去的手哆嗦了一下,默默的收了回去。朱秀文看了一眼朱永康,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,哭着跑了出去。
朱永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,深深的吸了一口气“嫂嫂,秀文这孩子还小,一时间想不通这也正常,有时间你慢慢开导开导她,我就先去忙了。”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房,走出门口的时候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
周氏看着朱永康落寞的背影,叹了口气,叫来侍女,回到自己的小楼里休息去了。